
婚後,遷住新竹,這是在臺灣落腳的第四個城市。
仔細回想,臺中出生成長,花蓮讀書冒險,臺北工作獨立,新竹成家築夢。每一個城市都待超過四年的時間,家鄉臺中不用講,四處都有屬於童年的足跡,花蓮的土地會黏人,那山、那海、那人,就像是一種思念,每年回去都充滿著想念;擁擠的臺北,曾經我最不喜歡的地方,竟也住了五年餘,關渡平原的稻田與觀音山的落日,陪我度過寒暑,大愛臺樓上望出去的風景,竟也成了歲月裏的一景。
在來到現在這份工作之前,從來沒有想過,生性不太喜歡移動的我,會喜歡上這樣一份經常需要四處移動的工作,六年過了,卻也漸漸習慣了這樣東奔西跑的生活,雖然每一次的移動,心中都帶著忐忑,然而當抵達的那一刻,卻又感受著每一個地方帶給我的悸動與美好;雖然我總是懷疑自己,有沒有把動人的故事帶回讀者眼前,沒有什麼自信,也堅持到今天了。
二OO八年,畢業後的第一份任務,來到因地震破碎的四川洛水,哪裏是哪裏我搞不清楚,碎裂的屋牆與垮塌的校舍,都勾起921記憶的可怕畫面,傻傻跟著志工,傻傻回到臺灣,沒有想過後來的日子裏,四川也變成我在臺灣之外的落腳之處。
四川的豐盈養育著這裏的人們,一方水土養一方人,四川人闊氣大度的脾性除了在牌桌上展現,也在待人處事之間,大辣辣的,不遮掩的就像他們驕傲的紅辣椒,那樣的赤色豔紅,嗆得你張著口卻說不得話。幾次去到四川,學到了教訓,也學會了吃辣,認了個妹妹,也像有了一個家,待在汶川震後援建的學校落成,我像是回到故土尋親的歸人,找尋著那記憶中曾傷痛的土地,好在,闊氣大度的四川人,療傷的速度也很快,豐盈的水土讓人們再度站了起來,傷口長出新膚,不見往日的痛處,只見欣欣向榮朝氣。
小學開學,迎來了新生,我走在曾經有著殘瓦的土地上,看著小小孩子無憂的跑向教室,只有一個紮著兩個小馬尾的小女孩,淨白的臉上寫著憂慮,蹲在校門穿堂,抱著書包發愁。原本以為她是不敢進教室,蹲下來正準備跟她說話,才發現原來她書包的扣環脫落了,小手使勁的想把扣環拴上,卻不得其法,憂愁的小臉,五官都要皺在一起。
我接過她的書包,教著她、幫著她,把扣環扣了回去,白白淨淨的臉馬上就笑了出來,歡歡喜喜的背上書包,跳著跳著進了教室,遠方的攝影師,竟然把這一幕拍下來了。
四年過去了,再訪四川許多次,冬季的朝霧在極冷的溫度下總是凍得我發顫,但是當看見迷濛之間那水洗石子的校園,就想起那蹦蹦跳跳的小小身影,彷彿再大的憂慮也難不倒她向前。
過了這麼久,我還是帶著那個剛剛畢業、沒有自信的心,一路往前,偶爾受傷了,那無比倔強的自尊總是傷自己最深,今夜難得走在關渡街上,心裏滿滿的,隨手翻閱舊照片,又見到這暖暖的一幕,遇見從前那個蹲下來幫忙繫上扣環的自己。生命的這條道路,有好多考驗在等著我,跨過一個是一個,跨不過就學著繞路,總有到達目標的方法,也許哪個時候我也會落了扣環,不過相信,總有一個屬於我的貴人能來教我怎麼繫上。